我经常会有这样一种想法:
“一想到死后就无法思考了,感觉非常害怕。”
或许这种恐惧并不孤独,它可能击中过每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类。但有趣的是,这种恐惧往往源于我们要么高估了“死亡”的黑暗,要么误解了“自我”的本质。
大多数人想象的死亡是:“我被关在一个无尽黑暗的盒子里,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,想思考却动不了脑子。” 这非常可怕,但这是一个逻辑谬误。
你的大脑是一个“体验模拟器”。当你试图想象“死后”时,你实际上是在想象“一个拥有感知的自己”去体验“没有感知的状态”。这在逻辑上是不成立的。
古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(Lucretius)给出了最著名的解药——“对称论证”: 试着回想一下你出生之前的亿万年。那里有黑暗吗?有痛苦吗?你感到害怕吗? 没有。那只是一段单纯的“无”。 既然你并不为你出生前的“不存在”感到痛苦,那么逻辑上,你也无法为你死后的“不存在”感到痛苦。死亡,不过是回到了你出生前的状态——一场没有梦、也没有醒来的深睡。
如果“无”本身不可怕,那么我们怕的是什么?是“失去自我”。 我们觉得身体里住着一个核心的灵魂(驾驶员),死亡就是这个驾驶员被毁灭了。
但哲学和神经科学提出了一个反常识的观点:那个坚固的“自我”可能根本就不存在。
哲学家大卫·休谟认为,如果你向内审视,你找不到一个不变的“我”,你只能找到一连串流动的知觉、记忆和情绪。 就像特修斯之船或赫拉克利特的河流: 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,无论是在物质细胞上,还是在心理记忆上,都已经不同了。 你不是一个静态的实体(名词),你是一个流动的过程(动词)。 就像一团火苗,每秒钟燃烧的气体都不一样,但我们依然称之为“火”。
有人说:“只要我的记忆还在,我就是我。” 哲学家用“传送门悖论”打破了这个幻想:如果你被分解并传输到火星,重组出一个拥有你全部记忆的人,他觉得自己是你。但如果机器故障,地标的你没被销毁,此时世界上有两个拥有相同记忆的“你”。 你会发现,火星那个人的体验,和你无关。 这证明了:记忆只是存储在硬盘里的“数据”,而灵魂(或者说自我意识)是那个正在运行的“操作系统”。 数据可以复制,但“第一人称视角的体验”是无法复制的。
如果“我”只是瞬间的生灭,如果潜意识决定了大部分行为(里贝特实验),那我们现在的思考还有意义吗?大脑往往是先做出了决定(潜意识层面),然后“意识”才接到通知,并迅速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个行为。
我们可以把“潜意识”比作一头大象,把“意识”比作骑在大象上的人(这是心理学家乔纳森·海特著名的比喻)。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大象自己在走,但这并不代表骑象人没用。意识虽然无法决定“念头何时升起”,但它有能力“叫停”。潜意识反应极快,但它只能处理已经学会的事情。而“思考”是用来改写潜意识的。你今天的每一次深度思考、每一次纠结,其实都是在给未来的潜意识“重写代码”。如果你今天通过思考建立了一套“遇到困难不放弃”的价值观,明天当困难来临时,你的潜意识就会自动做出坚持的选择。举个例子,当潜意识(自动驾驶)发现前方路况从未见过,或者预测失败时,它会立刻惊醒“意识”:“嘿,长官,这题我不会,你来接手。” 如果人类没有“思考”,我们只能像昆虫一样,按照预设的基因程序活着,遇到火坑也会因为“趋光性”而跳进去。人类最强大的能力是在脑海中演练未来。你不需要真的跳下悬崖才知道会死,你可以通过“思考”在脑海里跳一次。这种“离线模拟”能力让我们避免了大量真实的死亡。“理由”是不是真的不重要,重要的是它能让社会运转下去。
重新审视“死亡”,你会发现一种残酷但又充满希望的真相:
广义上的“死亡”其实每天都在发生。
当你昨晚入睡进入深度睡眠时,你的意识中断了,那个瞬间的“你”消失了。
今天早上醒来的你,只是继承了昨晚那个人的记忆和身体。
我们的一生,其实就是无数个瞬间的“自我”进行的一场接力跑。 10岁的你把接力棒交给了20岁的你,昨天的你把接力棒交给了今天的你。 而生物学上的死亡,只是这场接力跑到了终点,没有下一棒了。
所以,不要害怕“思考会停止”。 就像一首美妙的乐曲,它的价值不在于“永恒演奏”(那会变成噪音),而在于演奏过程中的旋律。 乐曲终将结束,但这并不妨碍它在演奏时是如此动听。
你现在的每一次思考、每一次感受,正是这团生命的火苗燃烧得最旺盛的证明。享受这限定版的燃烧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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