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 U.C. 0079年 10月 地点: 北美大陆,纽亚克市(吉翁占领区)
窗外的雨已经下了三天。在宇宙世纪,这种带着泥土腥味和化学酸腐气的自然降雨,对于出生在Side 3殖民卫星的人来说是奇景,但对于莱尔来说,这只是会让关节炎发作的糟糕天气。
莱尔是个修理工,今年四十五岁。他的工作不是修理那些精密的机动战士,而是修理这座城市本身——被流弹震碎的玻璃、因为重型机甲路过而崩裂的水管,以及因为米诺夫斯基粒子浓度过高而总是故障的老式收音机。
“老板,好了没有?这一带的供暖又断了。”
莱尔叹了口气,把手里的扳手扔进工具箱,对着面前那个穿着深绿色军大衣的吉翁士兵点了点头。“好了,下士。只是继电器受潮了。你们的扎古昨天从隔壁街走过时,震动把接线震松了。”
那个吉翁士兵看起来甚至还没到喝酒的年龄,脸上的稚气未脱,手里却抱着一把这就意味着死亡的冲锋枪。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,嘟囔道:“地球的重力真让人恶心。在这里待久了,我觉得我的脊椎都被压短了一寸。”
“习惯就好。”莱尔擦了擦手上的油污,“对于我们这种被重力束缚灵魂的人来说,这才是常态。”
士兵愣了一下,似乎想起了那句著名的演讲,但最终只是苦笑了一声,扔给莱尔一罐军用口粮作为报酬。“拿着吧,原本是给军官配给的肉罐头。比市民配给站里的合成蛋白块好点。”
莱尔接过罐头,沉甸甸的。这是硬通货。
他收拾好工具,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走上街头。街道显得空旷而压抑。昔日的繁华商业区如今只剩下灰色的混凝土防爆墙。
在十字路口,莱尔不得不停下来。
红灯亮了——或者说,是那个庞然大物挡住了路。
一台墨绿色的MS-06 扎古II正静静地伫立在雨中。它并没有在战斗,只是在执行警戒任务。六层楼高的钢铁巨人对于普通人来说,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雨水顺着它的动力管滑落,滴在柏油路面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它手中那挺著名的120mm机枪垂在身侧,枪口比莱尔的头还要大。
莱尔看着这台杀人机器。在他眼里,这东西不是什么“吉翁的荣耀”,也不是什么“科技的结晶”。他只看到了由于维护不善,机体膝关节装甲处渗出的红褐色防锈油,以及驾驶舱外壳上几道还没来得及补漆的刮痕。
“也是啊,”莱尔心想,“就算是把联邦军打得落花流水的怪物,淋了雨也会生锈。”
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从巷子里跑出来,他们并不害怕这台巨型兵器,反而兴奋地指着扎古独眼监视器发出的粉红色光芒。对于在这个战乱年代长大的孩子来说,高达或者扎古,就像过去的警车和消防车一样,只是日常风景的一部分。
“听说‘白色恶魔’已经到亚洲了。”路边卖报纸的老头压低声音对莱尔说,顺手递给他一份审查过的报纸,“如果联邦打回来,这帮独眼巨人大概就要撤了吧。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莱尔把那罐珍贵的肉罐头塞进大衣内袋,“不管是联邦还是吉翁,最后还不都是要让我们去修路。”
就在这时,那台静止的扎古突然动了。
伴随着流体脉冲系统启动的巨大嗡鸣声,伺服马达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尖啸。地面开始有节奏地颤抖,像是一场微型的地震。莱尔下意识地扶住了自行车,路边的积水被震得四处飞溅。
扎古那只巨大的独眼猛然转动,发出“滋——”的机械变焦声,看向了城市的西侧。紧接着,远处的防空警报凄厉地响了起来。
不是演习。
“无关人员立刻散开!立刻回到屋内!”那个年轻的吉翁士兵在街角大喊,声音里带着一丝还没来得及掩饰的慌乱,“联邦的轰炸机群来了!”
人群开始骚动,然后变成了奔跑。
莱尔没有跑。他只是推着车,贴着墙根,走进了一条他熟悉的避难巷道。他太累了,跑不动。而且他知道,如果炸弹真的落在头上,跑也没用。
他躲在屋檐下,看着那台扎古笨拙地举起机枪,向着阴霾密布的天空开始对空射击。弹壳像巨大的铜柱一样砸落在大街上,每一声枪响都震得莱尔胸口发闷。
这就是战争。
没有什么激昂的BGM,没有新人类之间灵魂的共鸣。对于莱尔这样的普通人来说,战争就是断掉的供暖管,是永远不够吃的配给粮,是头顶落下的一块碎石,是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而向侵略者点头哈腰的耻辱。
几分钟后,几架联邦军的战斗机呼啸而过,投下的炸弹在几个街区外爆炸。火光映红了雨幕。
扎古并没有被击中,它依然屹立在那里,像一座沉默而生锈的墓碑。
警报声渐渐停息。莱尔拍了拍大衣上的灰尘,确定那罐肉罐头没有被撞坏。
“还好,”他喃喃自语,“今晚还能给女儿做顿肉汤。”
他跨上自行车,在刺鼻的硝烟味中,用力蹬向家的方向。身后,那台巨大的绿色MS依旧站在雨中,它的独眼光芒闪烁不定,仿佛也在注视着这个荒谬而无奈的世界。
在这个宇宙世纪0079年的秋天,对于地球上的几十亿普通人来说,这就是生活。没有奇迹,只有生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