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太平广记·卷三百七·万圣节部》

《夏礼遗典》曰：十月之晦，夜有风火，人燃篝灯，以逐阴魅，名曰“照冥”。昔大禹治水，殪共工，埋其魂于不周之下，其气郁而为魍魉。民畏其祟，乃作竹灯以照幽壤，俗以为驱邪。久而化为节，夜燃火，儿女戴面，呼曰：“不为祟，乃为戏。”

异史氏曰：人畏鬼而笑鬼，其心已胜鬼矣。

《汲冢书》载：周宣王时，天下久旱，巫言“百鬼争食人气”。王命民家十月晦日，作百面，或鬼或神，悬诸门，以“冥放”。是夜，众鼓相闻，灯火连星，巫唱于市曰：“鬼各归其乡，人各守其门。”自此无疫。后人因循为俗。

或曰：“放冥”者，即今“放鬼”之遗也。

汉武帝夜游未央宫，见数十人戴鬼面、执彩烛、跳舞如狂。卫士欲执之，帝止曰：“此何辈也？”左右对曰：“长安小儿，学古之‘照冥’耳。”帝召东方朔问之。朔笑曰：“人之生，昼事阳；死归阴。今岁将穷，阴盛阳衰，故人托戏以安魂，此人情之自通也。”帝然之，赦而令民间得张灯饮酒，以娱冥魂。

于是始有“万灵之戏”。

晋武帝时，朝臣好清谈，名士王濬与阮修等集于竹林，作“万灵会”。以蜡作人形百具，置酒中庭，呼曰：“百鬼听令！”又作“司夜判官”“冥王座”，以笑侮俗儒。或言“酒入骨，魂亦醉”，众皆大笑。

世传竹林诸贤多与鬼神游，盖此会之始也。

开元中，京师子弟好为冥游，衣五色绫罗，戴鬼面，结队行于坊巷，击铜为声，呼曰：“百鬼行！”有司以为妖，将捕之。玄宗笑曰：“此太平之象也。鬼若能戏，天下安矣。”遂下诏：十月晦夜，民得自饰为鬼神，不禁。赦天下冥游之罪，赐名曰“万灵游”。

是岁风调雨顺，百姓以为应。

《东京梦华录》云：汴梁十月尽夜，市人卖“照魂灯”，以瓜刻鬼形，置烛其中，或雕牛头马面，或作神佛，或饰为童女笑貌，光照四方。士女相邀，易果饼为戏。富家饰堂，以百灯成阵，名曰“百鬼归”。

有童子误入邻舍，以为鬼来，惊而拜曰：“不敢犯圣。”众笑之。

于是“照魂灯”之俗盛于两京，传至江南，呼为“圣灯会”。

宋徽宗宣和间，有道人名陆玄真，号“观冥子”。每至十月晦，独坐庵中，燃百灯，不言不语。弟子问其故。玄真曰：“此日阴阳相易，群魂暂归，若以笑待之，则恶气不生；若以畏拒之，则祟随人。”

异史氏曰：人鬼之分，不过一息。能以戏为祈，以笑为敬者，其心近道。

或云：西域人传此节为“万灵之夜”，与中土“万圣”同源。或曰：非一国之俗，乃人心之共也。凡岁将尽，人思过往，鬼恋人间，是以灯火不绝，笑语不息。盖笑者，祭也；火者，愿也。

卷末题跋

夫阴阳无间，生死相倚。人能以笑驭怖，以戏解祟，斯世太平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