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的记忆,总归是带些修饰的。好似老宅窗棂上糊的棉纸,隔着望去,院中花草便添了三分朦胧;又若冬日呵气于玻璃,指画几下,外间风景便变了模样。
近来颇觉往事如烟,而烟之形色,竟多半是自己吹弄出来的。幼时宅后有一小河,如今想来碧波潺潺,杨柳垂岸,颇有些诗意。实则当年常闻邻人倾污物于其中,夏日蚊蝇纷飞,水色常浊。然而此刻追忆,偏生只念及蹲在河沿掏蝌蚪的欢愉,其余秽迹,竟自动隐去了。
前日与旧友茶叙,谈及学堂往事。他说起当年如何被先生戒尺责打,我竟全然不记,反夸耀先生待我慈和。归家后细想,确有数回因背不出书而被留堂,掌心肿痛三日方消。这记忆不知何时竟自我删削,换作温情的画面了。
旧日情人书信,藏于匣中十载有余。纸已泛黄,字迹漫漶。近日重读,惊觉文中多是日常琐碎,问候饮食寒暖而已,并无当年所以为的缱绻深情。所谓刻骨相思,多半是自己日后添上去的。
记忆最奇之处,在于它既非全然虚假,又非完全真实。它像一面古铜镜,照出人影大致不差,却总蒙着层晕色,教人看不真切。更妙的是,这晕色非由镜生,乃是从观者眼中流出。
人谓怀旧不过是怀念青春,我以为不然。我们所眷恋的,实则是经过自己心灵重绘的过往。那些苦痛遭逢,岁月将其打磨光滑,安放在记忆深处,竟成了温润的玉石。
明知是幻,却不忍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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