斜阳没进狭小的厅房，落在陈旧的木椅上。我坐着，端一杯温茶。

外面孩子们的喧闹，厨房里妻的低哼，铁锅炒菜的刮擦声，和着饭菜的油气，混成一片。

这光景，天天如此：早出晚归，吃饭睡觉。

那把无形的长剑，便悬在日子当口，挥它不动，唯有沉甸甸的分量。

有时竟想，自己倒是梦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角色了。

少年时削木为剑，做那江湖豪侠的梦；眼下，不过是在琐碎里挨着时光。

那长剑，大约早已锈钝，上面嵌着帐单、通知、会议的纸片罢了。

夜静时，心头常常浮起一句话：“人生在世，无非自渡。”路总是自己走出来的。

桌上散着几页纸，墨痕涂划着几个字：“别总为了别人的眼色活着。”读到此处，便重重吁一口气。

世事的声响再大，终究要回到心里的静水去。

屏幕上表格待填。抬眼看看窗外，落日熔成了残红，又渐渐褪为灰白。

不顺意的事，抛开了，心自宽。关了电脑，又沏了一壶茶，踱到阳台。

对面窗子里有灯光，一个老人独坐着吃饭，帘布半落，光影披在他身上，像一张模糊的老照片。

世间的人，哪个不在默默地缝补自己的日子？未必做得甚么英雄，做个真的人，带些活气，便罢了。

忽念起故乡溪水边生的莲花，风摧雨打，也还是立着，有它的静气。

眼前的日子，也不差罢。孩子无知的笑，妻絮絮的话，比什么功名利禄来得实在。

故人旧事，留在旧纸堆里就好。捧一颗平常心，过剩下的光景，够得着了。

夜色渐浓，擎起茶杯，对着虚空自语道：“故人么，留在故事里就好。”

月光从偏窗泻下，照在书桌上，光点和暗影交错爬着。

无甚风波，日子只是一味的安静。脸上的笑也平了，不藏甚么。

轻步走进卧房，妻在薄被里等我，鼾声已微微起了。

人生何曾有过圆满？横竖没有甚么是放不下的了。

心底一声轻喟：这生活，原也温柔。